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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日回声(cp:单杠/奶瑾)

  




  九点半的晚自习已经到了第三节,白炽灯下小飞蛾扑闪着翅膀。原本坐得笔直的学生们也不由稍稍松懈了身子,或手肘撑着脑袋,或略略趴在座位间小憩,好和圆锥曲线或完形填空继续作战。


  向来坐得板板正正的张怀瑾却有些心神不宁,短短一道立体几何,铅笔在纸上来回戳着,总也找不出那条合适的辅助线。头顶的吊式风扇老旧得发出吱呀声,窗外树枝里嚷着总也散不去的阵阵蝉鸣。这些平时充耳不闻的声音变得愈发难以忽略,直到一声铃响,同学们发出喟叹般快乐的声浪。张怀瑾才如释重负地放下了铅笔。



  “去海边吗?”

  


  晚餐时被告知了这句话,也没等她的回答,学姐就径自离去。小班长听着身旁同学们的窃窃私语,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暗自记下了约定的时间。


        认识刘姝贤是在上半年的运动会,在此之前,她只是隐约听过这个学姐的名字。学生会的同学因故不能出席,在她忙得焦头烂额之时,隔壁唱戏的学姐嘴上念叨着“助人为乐”,帮了一整场。散场时候,她们送走了那些吵闹的同学,边聊边走,忽然就萌发了奇怪的勇敢,翘课去排挡吃了烧烤。席间刘姝贤喝了半口啤酒,就涨红了脖子,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戏文来。



  张怀瑾听着这段儿熟悉的调子,才想起她是去年歌唱大赛上,自己很喜欢的选手。


  看起来咋咋呼呼的艺考生刘姝贤,却有很高的语文成绩,甚至议论文会被印发给各个班级传阅。在大家感慨人不可貌相的时候,张怀瑾看着上面瘦瘦扁扁的字体,想起这人私下跟老爷爷学习书法,吐槽写字如画画的情形。


        而和朋友们组乐队活跃气氛的刘姝贤,也会意外得知,乖学生张怀瑾写过老师们的万字同人,并且在一番“纠缠”之后,拜读了耽美大作并再也无法直视两位帅哥。



  一来二往,她们俩忽然就成了很奇妙的朋友。
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年纪不同,身旁朋友的类型也完全不同,却总是能聊到一起。没有亲密无间,却总能拜托对方解决些无法找朋友们解决的问题。


        刘姝贤曾经抓了一把脏辫的发型,贴着纹身贴,自告奋勇帮张怀瑾吓退了麻烦的追求者。


        而张怀瑾也帮刘姝贤出主意,怎样好好拒绝一个不想交往的情书和好意。




  就像今天的看海,也是突然起兴。



  张怀瑾稍稍把工作扔给副班长,便裹起了校服外套,往楼下走。自行车棚下,是背着小背包的刘姝贤。今天她扎着个清爽的马尾,穿着红黑纹路的运动衫,见张怀瑾来了,哼哼两声,把小背包放在了自行车框里。



  “去哪。”


  张怀瑾轻车熟路地坐到了后排的位置。刘姝贤按了按车铃,蹬起了自行车。“看星星。”张怀瑾环住了她的腰,稍稍留出距离。


    车子骑得飞快,原本闷热的夏夜带出了凉风。穿过校门前的小路,穿过五光十色的商厦和街道,在拥堵的汽车和缓慢步行的人流中穿梭游走,离海岸越来越近。刘姝贤的短衫鼓起了风,橘黄色的路灯下映照着她高高瘦瘦却总是笔直的脊背。




  “真去看星星呀。”



  “都跑了一刻钟了,再想溜,没那么容易。”刘姝贤笑了起来。



  “……你上次说去放风筝,结果骑着小电驴在山腰上放,被交警叔叔追着不说。还报我的名!”




  刘姝贤偏了偏头,又小心握紧了自行车车把,“那不是……我也承认错误啦。”



  “在我吓得半死之后!还骗了我一顿烧烤。”


  “就说风筝是不是很好看吧!”


  “无语!”


  这么说着,却也没有真的恼火起来。张怀瑾平素紧绷的心情仿佛得到了释放,对着刘姝贤,总也生不了气。这家伙看起来冷冷的不理人,可这纸糊的冷漠一戳就破,反而像是硝烟弥漫而沉闷枯燥的日子里,一股爽朗的空气。



     她想起那天自己引以为傲的历史考砸了,刘姝贤用手工课的边角料做了一个不扎手的小刺猬,偷偷塞进了她的背包里。也许她不知道,这只小东西依然在她课桌桌箱的角落里,不管怎么换座位,都还在那里。想着想着,心情不由得低落起来。这样的家伙……也许再也看不到了。不久她就要离去,回到她的家乡,准备出国留学。




  “你寄给我的唱片我收到了,真无语,放在那么角落里。也不怕被隔壁的美术生给丢掉了。”


  “你又脏人家美术生。”张怀瑾捶了捶她的肩膀,“刘闲怎么你了。就因为你‘姝’给她吗?”



  “我才没输咧。”刘姝贤猛地一停,自行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海岸边。她跳下车来,像是开轿车门似的对张怀瑾伸出手,弄得张怀瑾又想笑又无奈。“等你有了驾照,再来这么做吧,梦想家。”



  锁好车,脱下鞋子拎在手里。两个人慢慢踩过沙滩。



     这里是海滨城市宁静的一角,学校背后的一小湾沙滩。既不像是海边乐园般彻夜灯火通明,也不是远离人烟的礁石陡壁。再远一点的地方是村民的瓜田。她们曾经走错了路,像是猹一样灰溜溜地穿过绿油油的西瓜。




      见她往那个方向望,刘姝贤踩过绵软的沙地,忽然清了清嗓子,朗诵起来,“在深蓝的天空中,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。”


  “圆月下边,是一望无际的、碧绿的西瓜。”张怀瑾不自觉接了起来,接着哼道,“你就是那个猹。”



  “你才是猹!咱俩从那儿逃出来的场面,可以说棋逢对手、不分伯仲吧。”



  夜晚的沙滩是微凉而湿软的,不常有人走的地方夹杂着贝壳和小石砾,互相提醒着,两人走到了海岸的尽头。


    岸上大厦和居民楼的各色灯光,投影出昏黄的光影,像是色彩的波纹投入了海浪里。海的那头,远远的飘来渔船的烟,仿佛有无数的舟山和岛屿。



    但更远的地方,在海的中央,是银白色的皎月,月光柔软地投进了夜幕,海面上荡出一道月光的影子,仿佛是能踏着直通向月亮的通道,风来浪去,也散不去。



  “心情不好的时候,看看海;没有海的地方,可以看星星。”


  “星星也没有呢?”


  “……那就看月亮。你到哪里,都能看见月亮的。”




  海边风大,张怀瑾稍稍裹紧了外套,却仍然踏进了海边浅浅的浪里。而刘姝贤却没了声音。她扭头一看,背着小背包的家伙直挺挺地站在沙地里,像是稻草人似的。晚风吹得她额发乱如流云,眯缝起了眼睛。



  “别怕。我拉着你。”



  陆地上大大咧咧的人安静了下来。因为不会水,刘姝贤在海边通常是被迫看包的角色。张怀瑾第一次和她逃课到这里时,就嘲笑过这事儿,笑完之后郑重地跟她说,要教她游泳。




  “……我在这儿挺好。”刘姝贤僵直了身子,犹豫片刻,还是没甩开张怀瑾的手。




  “就在这儿。咱们不往远处走。知道你不会水。”


  


  海浪轻轻地卷着人的脚踝,两人牵着手腕,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着。直到稍微累了,才回到岸上休息。



  “给。”刘姝贤的小背包里,是两瓶玻璃瓶的橘子汽水,还有几小包小型的烟花。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,多是线香类和简易撒放的烟花。



  刘姝贤熟练地用小起子拧开瓶盖,递过一瓶。冰镇过的汽水随着时间已有些温和,但依然沁人心脾。“上次说了,咱们夏天去哪玩来着。”



  张怀瑾怔了怔,攥紧了汽水,没作声。



  那是她们下课时用记号笔涂画着中国地图,几乎把国内城市选了个遍,从三亚、丽江,再到塞北、漠河。“……杭州、成都?都不错。是不是太远了?”



  刘姝贤看着海面轻声地说,“现在也可以啊。”



  “嗯?”



  “现在也可以去……想去的话,随时都可以。”刘姝贤挠了挠脸颊,“我们请假,去三亚、丽江和九寨沟,从同里到苏杭,再去你老家滑雪、看原始森林……”



  “……现在?”




  “嗯。”刘姝贤声音越来越轻,却很坚定。



  “……你们高三,快模拟考了吧。”张怀瑾闷声说。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还能兑现这些愿望。




  刘姝贤垂下头去,半晌,收起了喝完的汽水,拆开了一盒烟花。“你肯定没印象了,以前咱们这儿不禁烟花的时候,海上放过呢。”



   张怀瑾凑近了身子,“这个怎么玩?”



  “这样吧。哎——小心。”


  刘姝贤跑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,点起了小小的烟花。安静的沙滩响起了短暂的响声。接着是第二簇,第三簇。刘姝贤似乎把便利店的所有款式买了个遍,也不知道夏天哪里来的这些东西。



  张怀瑾凑上去,也试着点了起来。在清冷的夜空里,线香开出一朵朵白色灼热的小花来。“好漂亮。”张怀瑾握着线香烟花,在沙滩上小跑起来,指尖绽放出小小蒲公英。



  刘姝贤安静地望着她的侧脸,看着那人惊讶和喜悦的可爱笑容。直到一整束烟花燃尽,零星的花火落在沙滩和海浪里,她才又开了一盒,“特地让我舅舅捎的,厉害吧。”



  窜响的烟花里,两人聊天的声音变得不那么清晰。不知怎么,聊起了从前。刘姝贤心里,张怀瑾原本是个很乖很无聊的好学生,直到自告奋勇出来承担运动会的时候,才觉得很有意思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别看我这个样子,也曾经被识人不察的家伙招进了学生会呢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当然记得,那时候你在我们看来,是很可靠的副会长呢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现在不可靠了?也是,一个天天翘课的艺术生。”  



        张怀瑾抬起了头,“是越来越可靠,但是很可爱的人。”


  “……不谈恋爱可惜了你,真会说。”



  张怀瑾看着年长些的家伙别扭地别开脑袋,不由自主笑了起来。


        她记起同学对刘姝贤的各种奇怪传闻,可他们不知道,传闻中横行霸道的家伙其实人畜无害,甚至会害怕小小的打火机。



       笑着笑着,落寞也随之而来,想起这个喜欢到处挖小螃蟹、小海螺的家伙,喃喃叮嘱道:“下次游泳馆招生,记得报名哦。现在小学生都会游了。”


  


  “某人说了,要亲自教我。我都教你骑自行车了。”



  张怀瑾怔了怔,喉头几次吞吐,也没说出话语。



  刘姝贤没等到回答,径自站起身往稍远的地方走,慢慢哼起了歌来。



    她低音一贯是很稳的,像柔软的夜风般轻轻地抚过,张怀瑾静静地听,一如往常、不自觉也和了起来。从任贤齐到张柏芝,从林俊杰到陶喆,从《沙滩》到《浪花一朵朵》。



  唱着唱着,声音的那头却变了调子,像是断了线的风筝,歪歪斜斜地往下落。张怀瑾抬起头,看见那人用手背抹着眼睛。


  “……别哭。”


  “胡说。”



  适才撒放的烟花忽然在两人身旁升空,一瞬灿如流星,把深夜照得明亮。恍惚刹那,刚刚放了烟火的那人已经擦好了脸颊,坐回她身旁。



  “连去海那边念书的消息。都是你同学跟我说的。”



  张怀瑾怔怔地望过去,刘姝贤那句轻声呢喃仿佛消失在了风里。



  “……晚上,没有星星呢。”


  “月亮太亮了,月明星稀嘛。”



  刘姝贤把小背包横过来,脑袋只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侧躺在了上面,拍了拍空地,张怀瑾也倒了下来。靠的很近,海风里传来皂粉的清香味道。



  “……不知道怎么说……”



  “没关系。”



  海浪轻轻卷着沙滩的边际,月光自云纱后缓缓地流转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她们安静地听着海浪声,感受微凉的夜风拂过人的脚踝和脸庞,张怀瑾渐渐地睡着了。梦的依稀,她感受到那人解开了衬衫外套,盖在她们身上,耳畔听到人轻轻哼唱起了《晚风》。



    睡着的人不会记得,另一人轻轻吻过了她的眼睛。


       梦里星河流转,夏夜宛若宁静的湖泊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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